第149章 老師失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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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失格4
從教室一出來, 就立刻看到了地上倒著的人。
隔了一段距離乍然一看,見她一動不動,仿佛就連呼吸的起伏都看不見了, 李毅只覺得走廊上的寒風夾雜了冰霜, 在自己心臟上厚厚覆蓋了一層。
他臉上也有點難看。
李毅快步走到了千緋身邊,蹲下身用手試探了一下, 只覺得對方的皮膚就仿佛是毫無溫度的冰塊,甚至於有些僵硬起來。
那張臉上沒有一丁點血色, 嘴唇青白, 人也仿佛失去了呼吸。
這模樣讓李毅心裏大慌, 褲管之下的雙腿忍不住發顫幾下,血脈流動有如擂鼓,一下下撞擊在耳朵裏面!
他大腦一瞬間嗡嗡嗡直響!
哪怕是完全不懂醫術的人, 看見這副模樣,心裏面也能夠想得到“休克”兩個字。
要真是休克……出了什麽毛病,自己就完蛋了!
別看她是個孤兒,社會上可有不少“正義人士”等著幫她伸張正義呢!
自己的前程絕對不能毀在這女學生的身上!
恐懼仿佛是從小腹深處蒸騰而起, 李毅心裏一陣陣發怵,臉上似灰似白。他立刻招呼著學生將人扶了起來,嘴巴裏還一刻不忘記推卸責任的說辭:“這孩子……我只是想要給她一個小小的懲罰而已。她要是不舒服, 完全可以告訴我的嘛,什麽事情都悶著不說,這下好了吧……真是的……”
這幾個不認識的男學生再沒太多表情,倒是上方窗戶後面貼著的一張張自己學生的臉露出惡意的笑容。
李毅不敢耽擱, 甚至給他們的自習任務都來不及布置,就匆匆忙忙帶著千緋離開,直奔醫務室!
千緋是處於半僵硬狀態被背到醫務室的。
校醫們來來往往,病房裏還有兩三個頭疼腦熱的學生。這會兒看見大排面背進來個看起來極其嚴重的學生,都好奇地探著腦袋不停望著。
然後又趁著老師和校醫交談的時候,拉拉跟著過來的男學生,問道:“她怎麽回事的?”
這件事仿佛就是大家枯燥的校園生活裏面的調味劑,稍微知情一點的人,就恨不得能夠將這事傳播到近乎魔幻的程度。
否則添油加醋一個詞又怎麽會產生。
那男學生迎著女孩們期待的眼神,神秘兮兮地說著:“我們準備回教室呢,一上四樓就看見這個女生倒在走廊上——太慘了!你知不知道走廊上有多冷,風又大,要不是我們看到了,估計她要完!”
“她為什麽會在走廊上?”女生們好奇地問著。
“被老師罰的唄!”男生聳聳肩,“說是偷窺男生宿舍。”
“偷窺?怎麽偷窺?”
男生扭過頭:“這就不知道了,問問二十四班的學生呢。”
他們這邊聊得火熱,那邊的李毅卻是一身冷汗。
千緋這個狀態,嚇唬的可不僅僅是李毅一個,就連校醫也有些虛。這學生問題看起來有點嚴重了,要是他們沒處理好,出了什麽問題,到時候還不得擔責任?
沒人敢貿然攬下這個工作,只能塞了幾個暖壺過來,又紛紛勸道:“我們這裏頂多也就只能幫她保保暖,給她掛掛鹽水,再多的治不了了。她這個狀態,你還是帶去醫院比較好。”
李毅飛快趕來校醫室,想著的就是,都是學校裏面的人,好說話,請對方吃頓飯,寧千緋生病的事情就能被隱瞞下來。
畢竟人越是多的地方,盯著的眼睛也就越是多。自己身上又有個名校老師身份,稍微走漏一點風聲,那就絕對有可能星星之火發展成燎原之勢。
外面的大醫院能不去就不去。
興許……這其中,也是抱著一點拉校醫下水的想法。
只可惜校醫也都是老油條,精著呢,沒人想要幫著一起平攤罪過。
李毅商量了好一會兒,對方都死咬著讓他送去大醫院。見李毅還不依不饒,有個年紀大一點的醫生忍不住了:“李老師,你現在得趕緊點兒了,我們這邊是真不能治,你和我們說什麽,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是不趕緊把這女孩送去醫院,後果就很難說了!”
那女孩送過來的時候,狀態就已經很是不好,儼然休克。
現在李毅在這裏磨了一會兒嘴皮子,眼看著那女孩白慘慘的臉色漸漸泛青,僵硬從四肢蔓延到了脖頸,便是用上暖壺也沒有緩和的樣子。
校醫不免有點發急。
“她臉色越來越不好了,李老師,你別在這裏耽誤時間了。”
“還是打120吧,快點。你這個千萬別繼續耽誤下去!”
醫生們臉色凝重,李毅百般無奈,還是只有硬著頭皮拿起了電話。
二十分鐘之後,寧千緋被緊急送往了市醫院。
醫生們七手八腳將她送去檢查,李毅問了好幾聲,得到的回答都只有一個“還不知道,要等檢查結果”,末了,他也只能搓著手幹著急。
千萬不要出事兒。
求你了,可千萬不要出事兒。
他現在半是心虛,半是害怕,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走廊上來來回回踱了好一陣子,頭皮上還涼颼颼的。直到護士提醒,他才想起來現在應該做點什麽。
繳費。
對,繳費!
李毅把手伸進衣服口袋裏面,想要掏出手機把寧千緋世界上僅存的一個親人叫過來交錢,不過想想,又放棄了這個做法。
——還是自己把錢交了比較好。
就當是自己賣了個情分,到時候,哪怕是看在治療費的面子上,寧千緋也只能閉緊了嘴不把事情說出來。
有個詞說得好,破財免災嘛。
不過光是檢查,就已經是一大筆費用了。
李毅房子的貸款還沒有還完,之前又被前妻撈了一大筆錢走。現如今學校查得嚴,他的補習班不敢繼續辦下去,也不敢明目張膽收家長的紅包,因而別看職業穩妥,手上卻有點拮據的味道。
平時他自己生病了,都只是隨便買點藥,將就過去。自己都沒有那麽精貴,卻反而要幫別人支付一大筆難以想象的醫藥費,李毅心裏面是一萬個不樂意。
把□□遞過去的時候,他整張臉都黑到了極點!
那孤兒就是屁事多!
□□上的錢,都沒有在自己兜裏捂熱過,轉眼就有如流水一般消失。
李毅惴惴和厭惡之餘,到底生出了點害怕。
以後收拾寧千緋的時候,還是得悠著點……這件事情,在學生們眼睛裏面絕對是一件大事,至少這段時間,自己得小心行事!
然後他的這些畏懼,在寧北遙趕過來的時候,更提升了一個檔次。
寧千緋一直說,她和哥哥不是本地人,只是他哥哥在這裏工作而已。
這種話李毅當上老師以來,就聽不少寒酸還不想承認的學生說過好幾次,李毅還似諷刺一般嘲弄過她:“你哥哥不就是在這裏打工的麽?”
等寧千緋搖頭的時候,李毅的鄙夷更是強烈——
一身假名牌,一臉窮酸樣,有的人就是越窮越喜歡撐面子!
這一點,也和自己前妻一模一樣。
李毅一直深信著這一點,也總覺得,這孤兒的哥哥,一個打工仔,能有多難搞定?不外乎就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再大不了,隨便賠個幾百塊錢,這些人就該退縮了。
但李毅不管怎麽樣,都沒有想到,寧北遙的樣子和他想象之中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想象之中的寧北遙應該是穿著有點臟兮兮的工作服和牛仔褲,性格和寧千緋差不多,陰沈又老實,還有些懦弱,見到老師這種能掌控孩子未來的橘色,不自覺就會軟弱下來。
可是……
他眼睛裏面看到的寧北遙,光是一身氣勢就遠遠勝過了他,李毅站在他面前,仿佛被碾壓地矮上了一個頭。
該說是青年才俊好,還是精英骨幹好。
總而言之,那絕對不像是好欺負的人。
李毅一直板著臉,之前想著,等寧北遙一到,自己就先開口控訴。
就說寧千緋上課不聽話,做了非常不道德的事情。然後鬧出這件事,害得自己不得不停下原本的教學,耽誤了其他六十來個學生。帶到醫院來之後,自己還幫忙付了醫藥費!
所謂先發制人。只要一開始能壓對方一頭,這場戰鬥自己就勝利了。
現在寧北遙就杵在自己面前了,李毅原本繃著的臉色瞬間一變,轉而軟化下來,伸出手去:“寧先生,你好,我是寧千緋的班主任李毅。”
寧北遙點了點頭,稍微一握手,立刻又松開,神色冷淡,一邊往走廊裏面走,一邊問他:“千緋是怎麽回事的?”
個個都是人精,對什麽人該說什麽樣的話李毅深谙此道。
遇到寧北遙這種的,死不承認拒不改正,只會被他收拾得很慘。李毅當下誠誠懇懇說道:“寧千緋上課不認真,所以我罰她站了,沒想到她身體不舒服,天氣又太冷,她就被凍得昏迷過去了。”
他故意把重要的信息都隱瞞了下來,讓事情看起來像是另一個性質,李毅著實是無辜的。
寧北遙卻挑著他話裏面的東西一個個仔仔細細問。
“千緋做什麽了?罰站站了多久?在哪兒站的?你之前知不知道她不舒服?”
他聲音不緊不慢,仿佛沒把心思放在這裏,不過李毅卻有種被豹子盯上了一般的感覺。
對方不好糊弄,李毅回答也就變得一半一半的:“她上課的時候一直盯著男生宿舍樓。沒罰站多久,我沒想到她那麽不舒服……”
不是不知道,而是沒想到。
似是而非,避重就輕。
說到這裏,李毅瞅了一眼寧北遙。
對方嘴角稍微勾著,臉上有點沒溫度的哂笑,顯然是把他的小心思察覺得清清楚楚。
李毅更有種攤上事兒了的心虛,摸摸鼻子,話鋒一轉,鄭重道:“這事兒我確實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等寧千緋醒過來的時候,我會給她道歉的!”
以前寧千緋在他眼睛裏面就像是螻蟻一般的存在。
他是能夠輕易操縱學生命運的神,但是一個神,卻要低下頭和曾經的螻蟻道歉。
李毅心理怎麽可能會平衡下來!
他曾經在寧千緋面前有多趾高氣揚,說起道歉的時候,他就有多抹不開面子。
他像是長了兩層臉皮,外面那張青白相交,裏面那張卻又燙又臊又慌張。
寧北遙看他一眼,他心思全在妹妹身上,也沒空和李毅玩這些文字游戲,不過說了聲:“李老師還得上課,不用守在這裏,交給我來處理就可以。”
李毅等著的就是寧千緋蘇醒的時候,自己搶先給她道歉,把那女孩給說服,省得之後寧北遙給自己找事兒。
聽到寧北遙的聲音之後,不免多說了一句:“沒事,我今天的課都上完了,我也挺擔心寧千緋同學的,在這裏等等也無妨。”
“不用。”
寧北遙拒絕得極其果斷。
老師失格5
李毅沒再堅持了,關切幾句,轉身離開。
寧北遙在長椅上坐下來,視線垂落到地板上,形容似乎有些疲憊頹然,一雙手交握著。指間交錯的十指修長秀美。
千緋一直是個不讓人操心的孩子。
這一點讓寧北遙驕傲又害怕。就怕這姑娘太懂事了,便是受了欺負,也一聲不吭。
他妹妹在他眼中是天下第一可愛,這麽可愛的小姑娘,應該不會有人欺負才對。
可一朝事發,安定就被撕得粉碎,他又想著,會不會就是妹妹太可愛了,才讓人想要欺負。
這會兒寧家哥哥各種擔心匯在一起坐立難安,千緋卻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打著自己的算盤。
自己要算賬的,絕非是李毅一個人。
那個班級裏的學生,也讓人深刻感受到了人性本惡這個詞語。
男生之中以劉銘這個校痞為核心,煽動了本班學生的替罪羊暴力。緊接著,往年級和校園擴散的時候,就是托一個名叫肖淮的男學生的福了。
這個肖淮就臉蛋而言,絕對是男神級別的人物,剛剛進入高中,就被學校裏面的女孩子評選為了校草。
這人不喜歡說話,成績拔尖,看起來就像是小說裏面態度冰冷的鹽系學霸男主,仿佛也很有主見,並不會參與到任何一個小圈子裏面去。
——開始的時候,寧千緋也是這樣想的。
討厭這種情緒會在人群之中擴散開的時候,變得越來越討厭。
喜歡也是一樣的。
肖淮被封為校草之後,隨著對他有好感的人越來越多,從好感變成喜歡的人也就越來越多,毫不誇張地說,學校裏面有不少女生仿佛像是追星一樣追求著肖淮。
結果這位男神,大抵也覺得寧千緋好欺負,大抵是害怕寧千緋東山再起成績又好起來了,這就將寧千緋當成了一個很好的靶子。
宮鬥小說裏面時常會寫,皇上想要將什麽女人變成後宮眾妃仇恨的靶子的時候,只用拼命對這個女生好就行了。
肖淮更徹底,連對這個人好這一環節都省略掉了。
他只是以“知情人”的身份,在學校論壇上面發表了一個帖子,大意是說:“二十四班的校草肖淮,疑似被壞女人寧千緋騙了。”
既然是寫他自己的事情,那當然是惟妙惟肖,透過文字都能看見一個活生生的肖淮站在大家的面前。平日肖淮冷淡的要死,看起來就不像是會混學校論壇這種人。
因而不少女生對爆料人是肖淮身邊的親密朋友一事深信不疑。
然後就像是娛樂圈一樣,不管有沒有發生事實,只要花邊新聞報道出來了,總能引起一番掐架。這時候,肖淮再繼續以知情人的身份,把班主任刻意誤導、班級同學為黑而黑編造出來的寧千緋的黑料如數家珍一般搬到網絡上去,就大功告成了!
肖淮實在是聰明,用了一個可進可退的手段,把女生們的註意力都集中到了寧千緋的身上,自己在被別人問及此事的時候,還能皺皺眉,反駁:“做夢吧,我會喜歡她?”
只可惜寧千緋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裏,就成為了學校不少女生針對厭惡的對象。
男生們是始作俑者,女孩子們則是從小團體發展成幫兇。
其中跳得最高的三個人,便是寧千緋的幾個室友。
和肖淮一樣,同樣是學霸的劉茜。也是當初和寧千緋以一分之差爭奪班級第一的學生。
對於一部分尖子生來說,雖然同等次的考生千千萬萬,但是身邊的人能掰倒一個就是一個,還能少個競爭壓力來搶奪保送名額。
劉茜討厭寧千緋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討厭班級前五名裏的所有人。
另外兩個女生分別叫崔丹丹和胡小琪。
她們只是單純和劉茜關系好,抱團幫著一起來懲治寧千緋罷了。
這兩個人都是社會上有點混的人。
崔丹丹經常會找些社會上的混混來找寧千緋的麻煩,寧千緋雖然是被單方面欺負的,但“和校外混混糾纏不清”的新聞卻滿校園到處亂飛。
這些人玩受害者有罪言論賊溜,不管事實如何,一口咬定寧千緋不幹凈,在外面招惹了小混混。
胡小琪雖然也認識不少小痞子,卻沒有崔丹丹那麽高調——因為她還有個當學校主任的姑姑成日盯著她。
不過也正是她的這個姑姑,縱容了他們對寧千緋的欺負。
只要胡小琪不和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只是欺負一下學校裏面的小女生,算不了什麽。就算這個女孩受不了了,哭著告狀了,自己也能把事情壓下來,黑的說成白的,讓這個女孩從學校裏面滾蛋!
這些學生和李毅互相合作,互相包庇,才讓寧千緋在學校裏面的生活寸步難行!
算算看需要自己收拾的人,除了李毅,還有劉銘、肖淮、劉茜、胡小琪以及崔丹丹。
一共六人。
如今李毅和班上的學生一條心,只要他們把嘴巴上的說辭對好了,那麽自己的昏迷就只能算是老師的失誤,而絕對不是老師的過錯!
這一次的昏迷,只能說是殺殺李毅的威風,讓李毅老實一點。同時也讓自己日子好過一點。
不過想要借這個機會掰倒對方,那還是有點困難。
留著李毅。
然後讓李毅變成自己的棋子。
千緋佯裝暈倒的時間裏面,便一直在思索李毅相關的入手點。
李毅生活可謂是極不順心。
老婆和別人跑了,工作遭遇瓶頸,教書這麽多年連個優秀教師都沒有評上過,優秀有才華的後輩又一個接一個,不少人年紀輕輕這裏拿了獎,那裏又獲得了什麽榮譽,就等著校領導什麽時候把自己踹下去,他們上位了。
李毅早就不年輕了,存款少得可憐,房貸還起來也艱難。班主任的位置要是保不住,準又少了一大筆收入。
所以李毅應該是急需要什麽機會來展示自己,讓自己獲得什麽榮耀,然後暫時壓一壓後輩們的風頭。
那麽現在自己需要兩個能夠為自己所用的人。
她靠著身上的修為,把體能將至最低,看起來,比起昏迷,更像是陷入了冬眠的狀態之中。
醫生帶著她來來回回去了不少地方檢查,都沒查出個所以然來,錢倒是花掉了不少。絕對是現在跌入谷底的李毅看見就會心痛到難以呼吸的一筆開銷。
這些做完了,她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便醒了過來。
從冬眠狀態回歸普通的睡眠狀態,自然無法逃過醫生們的法眼。
呼吸體溫和心跳都恢覆正常了,那就是好事,掛著水,繼續加強保暖就行。
千緋醒過來的時候,身邊還有帶著剛剛好的餘熱的暖水袋。
她稍微動了一下,手卻固定著無法動彈。她垂下視線往斜下方看過去,一眼入目的便是雙十指扣在一起的手。
另一只手幹凈漂亮,指骨細長。看起來是男人的手。
順著手臂的方向再看過去,便是趴在床邊的寧北遙。
她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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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教室一出來, 就立刻看到了地上倒著的人。
隔了一段距離乍然一看,見她一動不動,仿佛就連呼吸的起伏都看不見了, 李毅只覺得走廊上的寒風夾雜了冰霜, 在自己心臟上厚厚覆蓋了一層。
他臉上也有點難看。
李毅快步走到了千緋身邊,蹲下身用手試探了一下, 只覺得對方的皮膚就仿佛是毫無溫度的冰塊,甚至於有些僵硬起來。
那張臉上沒有一丁點血色, 嘴唇青白, 人也仿佛失去了呼吸。
這模樣讓李毅心裏大慌, 褲管之下的雙腿忍不住發顫幾下,血脈流動有如擂鼓,一下下撞擊在耳朵裏面!
他大腦一瞬間嗡嗡嗡直響!
哪怕是完全不懂醫術的人, 看見這副模樣,心裏面也能夠想得到“休克”兩個字。
要真是休克……出了什麽毛病,自己就完蛋了!
別看她是個孤兒,社會上可有不少“正義人士”等著幫她伸張正義呢!
自己的前程絕對不能毀在這女學生的身上!
恐懼仿佛是從小腹深處蒸騰而起, 李毅心裏一陣陣發怵,臉上似灰似白。他立刻招呼著學生將人扶了起來,嘴巴裏還一刻不忘記推卸責任的說辭:“這孩子……我只是想要給她一個小小的懲罰而已。她要是不舒服, 完全可以告訴我的嘛,什麽事情都悶著不說,這下好了吧……真是的……”
這幾個不認識的男學生再沒太多表情,倒是上方窗戶後面貼著的一張張自己學生的臉露出惡意的笑容。
李毅不敢耽擱, 甚至給他們的自習任務都來不及布置,就匆匆忙忙帶著千緋離開,直奔醫務室!
千緋是處於半僵硬狀態被背到醫務室的。
校醫們來來往往,病房裏還有兩三個頭疼腦熱的學生。這會兒看見大排面背進來個看起來極其嚴重的學生,都好奇地探著腦袋不停望著。
然後又趁著老師和校醫交談的時候,拉拉跟著過來的男學生,問道:“她怎麽回事的?”
這件事仿佛就是大家枯燥的校園生活裏面的調味劑,稍微知情一點的人,就恨不得能夠將這事傳播到近乎魔幻的程度。
否則添油加醋一個詞又怎麽會產生。
那男學生迎著女孩們期待的眼神,神秘兮兮地說著:“我們準備回教室呢,一上四樓就看見這個女生倒在走廊上——太慘了!你知不知道走廊上有多冷,風又大,要不是我們看到了,估計她要完!”
“她為什麽會在走廊上?”女生們好奇地問著。
“被老師罰的唄!”男生聳聳肩,“說是偷窺男生宿舍。”
“偷窺?怎麽偷窺?”
男生扭過頭:“這就不知道了,問問二十四班的學生呢。”
他們這邊聊得火熱,那邊的李毅卻是一身冷汗。
千緋這個狀態,嚇唬的可不僅僅是李毅一個,就連校醫也有些虛。這學生問題看起來有點嚴重了,要是他們沒處理好,出了什麽問題,到時候還不得擔責任?
沒人敢貿然攬下這個工作,只能塞了幾個暖壺過來,又紛紛勸道:“我們這裏頂多也就只能幫她保保暖,給她掛掛鹽水,再多的治不了了。她這個狀態,你還是帶去醫院比較好。”
李毅飛快趕來校醫室,想著的就是,都是學校裏面的人,好說話,請對方吃頓飯,寧千緋生病的事情就能被隱瞞下來。
畢竟人越是多的地方,盯著的眼睛也就越是多。自己身上又有個名校老師身份,稍微走漏一點風聲,那就絕對有可能星星之火發展成燎原之勢。
外面的大醫院能不去就不去。
興許……這其中,也是抱著一點拉校醫下水的想法。
只可惜校醫也都是老油條,精著呢,沒人想要幫著一起平攤罪過。
李毅商量了好一會兒,對方都死咬著讓他送去大醫院。見李毅還不依不饒,有個年紀大一點的醫生忍不住了:“李老師,你現在得趕緊點兒了,我們這邊是真不能治,你和我們說什麽,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是不趕緊把這女孩送去醫院,後果就很難說了!”
那女孩送過來的時候,狀態就已經很是不好,儼然休克。
現在李毅在這裏磨了一會兒嘴皮子,眼看著那女孩白慘慘的臉色漸漸泛青,僵硬從四肢蔓延到了脖頸,便是用上暖壺也沒有緩和的樣子。
校醫不免有點發急。
“她臉色越來越不好了,李老師,你別在這裏耽誤時間了。”
“還是打120吧,快點。你這個千萬別繼續耽誤下去!”
醫生們臉色凝重,李毅百般無奈,還是只有硬著頭皮拿起了電話。
二十分鐘之後,寧千緋被緊急送往了市醫院。
醫生們七手八腳將她送去檢查,李毅問了好幾聲,得到的回答都只有一個“還不知道,要等檢查結果”,末了,他也只能搓著手幹著急。
千萬不要出事兒。
求你了,可千萬不要出事兒。
他現在半是心虛,半是害怕,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走廊上來來回回踱了好一陣子,頭皮上還涼颼颼的。直到護士提醒,他才想起來現在應該做點什麽。
繳費。
對,繳費!
李毅把手伸進衣服口袋裏面,想要掏出手機把寧千緋世界上僅存的一個親人叫過來交錢,不過想想,又放棄了這個做法。
——還是自己把錢交了比較好。
就當是自己賣了個情分,到時候,哪怕是看在治療費的面子上,寧千緋也只能閉緊了嘴不把事情說出來。
有個詞說得好,破財免災嘛。
不過光是檢查,就已經是一大筆費用了。
李毅房子的貸款還沒有還完,之前又被前妻撈了一大筆錢走。現如今學校查得嚴,他的補習班不敢繼續辦下去,也不敢明目張膽收家長的紅包,因而別看職業穩妥,手上卻有點拮據的味道。
平時他自己生病了,都只是隨便買點藥,將就過去。自己都沒有那麽精貴,卻反而要幫別人支付一大筆難以想象的醫藥費,李毅心裏面是一萬個不樂意。
把□□遞過去的時候,他整張臉都黑到了極點!
那孤兒就是屁事多!
□□上的錢,都沒有在自己兜裏捂熱過,轉眼就有如流水一般消失。
李毅惴惴和厭惡之餘,到底生出了點害怕。
以後收拾寧千緋的時候,還是得悠著點……這件事情,在學生們眼睛裏面絕對是一件大事,至少這段時間,自己得小心行事!
然後他的這些畏懼,在寧北遙趕過來的時候,更提升了一個檔次。
寧千緋一直說,她和哥哥不是本地人,只是他哥哥在這裏工作而已。
這種話李毅當上老師以來,就聽不少寒酸還不想承認的學生說過好幾次,李毅還似諷刺一般嘲弄過她:“你哥哥不就是在這裏打工的麽?”
等寧千緋搖頭的時候,李毅的鄙夷更是強烈——
一身假名牌,一臉窮酸樣,有的人就是越窮越喜歡撐面子!
這一點,也和自己前妻一模一樣。
李毅一直深信著這一點,也總覺得,這孤兒的哥哥,一個打工仔,能有多難搞定?不外乎就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再大不了,隨便賠個幾百塊錢,這些人就該退縮了。
但李毅不管怎麽樣,都沒有想到,寧北遙的樣子和他想象之中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想象之中的寧北遙應該是穿著有點臟兮兮的工作服和牛仔褲,性格和寧千緋差不多,陰沈又老實,還有些懦弱,見到老師這種能掌控孩子未來的橘色,不自覺就會軟弱下來。
可是……
他眼睛裏面看到的寧北遙,光是一身氣勢就遠遠勝過了他,李毅站在他面前,仿佛被碾壓地矮上了一個頭。
該說是青年才俊好,還是精英骨幹好。
總而言之,那絕對不像是好欺負的人。
李毅一直板著臉,之前想著,等寧北遙一到,自己就先開口控訴。
就說寧千緋上課不聽話,做了非常不道德的事情。然後鬧出這件事,害得自己不得不停下原本的教學,耽誤了其他六十來個學生。帶到醫院來之後,自己還幫忙付了醫藥費!
所謂先發制人。只要一開始能壓對方一頭,這場戰鬥自己就勝利了。
現在寧北遙就杵在自己面前了,李毅原本繃著的臉色瞬間一變,轉而軟化下來,伸出手去:“寧先生,你好,我是寧千緋的班主任李毅。”
寧北遙點了點頭,稍微一握手,立刻又松開,神色冷淡,一邊往走廊裏面走,一邊問他:“千緋是怎麽回事的?”
個個都是人精,對什麽人該說什麽樣的話李毅深谙此道。
遇到寧北遙這種的,死不承認拒不改正,只會被他收拾得很慘。李毅當下誠誠懇懇說道:“寧千緋上課不認真,所以我罰她站了,沒想到她身體不舒服,天氣又太冷,她就被凍得昏迷過去了。”
他故意把重要的信息都隱瞞了下來,讓事情看起來像是另一個性質,李毅著實是無辜的。
寧北遙卻挑著他話裏面的東西一個個仔仔細細問。
“千緋做什麽了?罰站站了多久?在哪兒站的?你之前知不知道她不舒服?”
他聲音不緊不慢,仿佛沒把心思放在這裏,不過李毅卻有種被豹子盯上了一般的感覺。
對方不好糊弄,李毅回答也就變得一半一半的:“她上課的時候一直盯著男生宿舍樓。沒罰站多久,我沒想到她那麽不舒服……”
不是不知道,而是沒想到。
似是而非,避重就輕。
說到這裏,李毅瞅了一眼寧北遙。
對方嘴角稍微勾著,臉上有點沒溫度的哂笑,顯然是把他的小心思察覺得清清楚楚。
李毅更有種攤上事兒了的心虛,摸摸鼻子,話鋒一轉,鄭重道:“這事兒我確實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等寧千緋醒過來的時候,我會給她道歉的!”
以前寧千緋在他眼睛裏面就像是螻蟻一般的存在。
他是能夠輕易操縱學生命運的神,但是一個神,卻要低下頭和曾經的螻蟻道歉。
李毅心理怎麽可能會平衡下來!
他曾經在寧千緋面前有多趾高氣揚,說起道歉的時候,他就有多抹不開面子。
他像是長了兩層臉皮,外面那張青白相交,裏面那張卻又燙又臊又慌張。
寧北遙看他一眼,他心思全在妹妹身上,也沒空和李毅玩這些文字游戲,不過說了聲:“李老師還得上課,不用守在這裏,交給我來處理就可以。”
李毅等著的就是寧千緋蘇醒的時候,自己搶先給她道歉,把那女孩給說服,省得之後寧北遙給自己找事兒。
聽到寧北遙的聲音之後,不免多說了一句:“沒事,我今天的課都上完了,我也挺擔心寧千緋同學的,在這裏等等也無妨。”
“不用。”
寧北遙拒絕得極其果斷。
老師失格5
李毅沒再堅持了,關切幾句,轉身離開。
寧北遙在長椅上坐下來,視線垂落到地板上,形容似乎有些疲憊頹然,一雙手交握著。指間交錯的十指修長秀美。
千緋一直是個不讓人操心的孩子。
這一點讓寧北遙驕傲又害怕。就怕這姑娘太懂事了,便是受了欺負,也一聲不吭。
他妹妹在他眼中是天下第一可愛,這麽可愛的小姑娘,應該不會有人欺負才對。
可一朝事發,安定就被撕得粉碎,他又想著,會不會就是妹妹太可愛了,才讓人想要欺負。
這會兒寧家哥哥各種擔心匯在一起坐立難安,千緋卻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打著自己的算盤。
自己要算賬的,絕非是李毅一個人。
那個班級裏的學生,也讓人深刻感受到了人性本惡這個詞語。
男生之中以劉銘這個校痞為核心,煽動了本班學生的替罪羊暴力。緊接著,往年級和校園擴散的時候,就是托一個名叫肖淮的男學生的福了。
這個肖淮就臉蛋而言,絕對是男神級別的人物,剛剛進入高中,就被學校裏面的女孩子評選為了校草。
這人不喜歡說話,成績拔尖,看起來就像是小說裏面態度冰冷的鹽系學霸男主,仿佛也很有主見,並不會參與到任何一個小圈子裏面去。
——開始的時候,寧千緋也是這樣想的。
討厭這種情緒會在人群之中擴散開的時候,變得越來越討厭。
喜歡也是一樣的。
肖淮被封為校草之後,隨著對他有好感的人越來越多,從好感變成喜歡的人也就越來越多,毫不誇張地說,學校裏面有不少女生仿佛像是追星一樣追求著肖淮。
結果這位男神,大抵也覺得寧千緋好欺負,大抵是害怕寧千緋東山再起成績又好起來了,這就將寧千緋當成了一個很好的靶子。
宮鬥小說裏面時常會寫,皇上想要將什麽女人變成後宮眾妃仇恨的靶子的時候,只用拼命對這個女生好就行了。
肖淮更徹底,連對這個人好這一環節都省略掉了。
他只是以“知情人”的身份,在學校論壇上面發表了一個帖子,大意是說:“二十四班的校草肖淮,疑似被壞女人寧千緋騙了。”
既然是寫他自己的事情,那當然是惟妙惟肖,透過文字都能看見一個活生生的肖淮站在大家的面前。平日肖淮冷淡的要死,看起來就不像是會混學校論壇這種人。
因而不少女生對爆料人是肖淮身邊的親密朋友一事深信不疑。
然後就像是娛樂圈一樣,不管有沒有發生事實,只要花邊新聞報道出來了,總能引起一番掐架。這時候,肖淮再繼續以知情人的身份,把班主任刻意誤導、班級同學為黑而黑編造出來的寧千緋的黑料如數家珍一般搬到網絡上去,就大功告成了!
肖淮實在是聰明,用了一個可進可退的手段,把女生們的註意力都集中到了寧千緋的身上,自己在被別人問及此事的時候,還能皺皺眉,反駁:“做夢吧,我會喜歡她?”
只可惜寧千緋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裏,就成為了學校不少女生針對厭惡的對象。
男生們是始作俑者,女孩子們則是從小團體發展成幫兇。
其中跳得最高的三個人,便是寧千緋的幾個室友。
和肖淮一樣,同樣是學霸的劉茜。也是當初和寧千緋以一分之差爭奪班級第一的學生。
對於一部分尖子生來說,雖然同等次的考生千千萬萬,但是身邊的人能掰倒一個就是一個,還能少個競爭壓力來搶奪保送名額。
劉茜討厭寧千緋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討厭班級前五名裏的所有人。
另外兩個女生分別叫崔丹丹和胡小琪。
她們只是單純和劉茜關系好,抱團幫著一起來懲治寧千緋罷了。
這兩個人都是社會上有點混的人。
崔丹丹經常會找些社會上的混混來找寧千緋的麻煩,寧千緋雖然是被單方面欺負的,但“和校外混混糾纏不清”的新聞卻滿校園到處亂飛。
這些人玩受害者有罪言論賊溜,不管事實如何,一口咬定寧千緋不幹凈,在外面招惹了小混混。
胡小琪雖然也認識不少小痞子,卻沒有崔丹丹那麽高調——因為她還有個當學校主任的姑姑成日盯著她。
不過也正是她的這個姑姑,縱容了他們對寧千緋的欺負。
只要胡小琪不和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只是欺負一下學校裏面的小女生,算不了什麽。就算這個女孩受不了了,哭著告狀了,自己也能把事情壓下來,黑的說成白的,讓這個女孩從學校裏面滾蛋!
這些學生和李毅互相合作,互相包庇,才讓寧千緋在學校裏面的生活寸步難行!
算算看需要自己收拾的人,除了李毅,還有劉銘、肖淮、劉茜、胡小琪以及崔丹丹。
一共六人。
如今李毅和班上的學生一條心,只要他們把嘴巴上的說辭對好了,那麽自己的昏迷就只能算是老師的失誤,而絕對不是老師的過錯!
這一次的昏迷,只能說是殺殺李毅的威風,讓李毅老實一點。同時也讓自己日子好過一點。
不過想要借這個機會掰倒對方,那還是有點困難。
留著李毅。
然後讓李毅變成自己的棋子。
千緋佯裝暈倒的時間裏面,便一直在思索李毅相關的入手點。
李毅生活可謂是極不順心。
老婆和別人跑了,工作遭遇瓶頸,教書這麽多年連個優秀教師都沒有評上過,優秀有才華的後輩又一個接一個,不少人年紀輕輕這裏拿了獎,那裏又獲得了什麽榮譽,就等著校領導什麽時候把自己踹下去,他們上位了。
李毅早就不年輕了,存款少得可憐,房貸還起來也艱難。班主任的位置要是保不住,準又少了一大筆收入。
所以李毅應該是急需要什麽機會來展示自己,讓自己獲得什麽榮耀,然後暫時壓一壓後輩們的風頭。
那麽現在自己需要兩個能夠為自己所用的人。
她靠著身上的修為,把體能將至最低,看起來,比起昏迷,更像是陷入了冬眠的狀態之中。
醫生帶著她來來回回去了不少地方檢查,都沒查出個所以然來,錢倒是花掉了不少。絕對是現在跌入谷底的李毅看見就會心痛到難以呼吸的一筆開銷。
這些做完了,她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便醒了過來。
從冬眠狀態回歸普通的睡眠狀態,自然無法逃過醫生們的法眼。
呼吸體溫和心跳都恢覆正常了,那就是好事,掛著水,繼續加強保暖就行。
千緋醒過來的時候,身邊還有帶著剛剛好的餘熱的暖水袋。
她稍微動了一下,手卻固定著無法動彈。她垂下視線往斜下方看過去,一眼入目的便是雙十指扣在一起的手。
另一只手幹凈漂亮,指骨細長。看起來是男人的手。
順著手臂的方向再看過去,便是趴在床邊的寧北遙。
她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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